我不知道我这幅“大胆”的样子在一路上受到了多少人的注目,如果这可以让那些扛着栓动式步枪却因为纪律而只能嚼口香糖的男兵稍微放松一些,那我也十分荣幸。
但于我来说,此时我的心里只有我手下那些队员们的安危。
不知在男兵的口哨声中走了多长时间,我终于一步三打摆的来到了重装步兵营区。看到一片赤黄土地上摆开的人形重装套件,这让已经驾驶它们整整两年的我多少安了些心。
万幸,即使是现在的我,还能有个这样的归宿。
擅自给自己决定了归宿的我此时根本不敢有丝毫怠慢,我几乎使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沿着已经走了四个月的路线冲进印有“2201中队”标识的帐篷里。
在这里,贮存这我急需的答案。
“约伦塔.伊凡娜中尉?”来自东方的林少校看到气喘如牛的我立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她吃惊的看着我的脸,视线逐渐向我只穿了一层破烂褂子和短裙的下身挪动,原本吃惊的情绪立刻变成了不满,“你怎么从医疗区出来了?……看看你穿的衣服,简直是……成何体统!”
我并不在意少校对我的批评,现在的我只在意同伴的死活——怀着这样急切的心情,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开了口。
“林少校,请问莉莉娅和芙伦泰,她们两个怎么样了?”
汗水裹挟着硝烟血液与泥土从我的额头流下来,我光用鼻子就可以闻到那充满刺激感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着她的,但我却切实的感受到了少校在听到我急促紧张的问询瞬间所流露出的怜悯与遗憾。
在此之前,我还从未见过这位坚强的中队长露出过这样动摇的神情,拜此所赐,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便如同闪电般打进了我的灵魂。
“她们……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林少校愣了一会,随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手中的笔尺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们还处于MIA【Missing in action任务中失踪】状态,别想太多。你现在最需要休息,这不是你的错。”
她低沉的语气并不能让我冷静下来,尽管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静,但当我吐出单词的时候,还是可以明显的听出我话语中不自然的颤抖。
“少校……你告诉我……告诉我她们还活着——告诉我啊!”
理智这个词语现在已经于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了,我只感觉一股无名的怒火从我的心底瞬间烧遍了全身。
我的十指指尖头皮双腿心脏都在发麻,我想要掺着木椅坐下好好清醒清醒,可紧随而来的脱力感在下一秒就把我变成了跪坐在地上流眼泪的蠢货。
“我很抱歉,中尉……”
林少校重重叹了一口气,摘下大檐帽,从指挥桌旁边缓缓的挪到我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的动作和她的话语如同无法抵挡的洪水一般摧垮了我心中最后一座脆弱的堤坝。
我在一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等我终于感受到极度的悲伤之时,我已经被少校扶起来,戳在赤黄黄的土地里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刺耳的嗡鸣在我的脑中响起,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大脑也在颤抖的错觉。
我试图用双手掩面,但已经彻底麻掉的手并没有如我所愿的成为我最后的依靠。
我只能低着头,勉强坐在木椅上。
很快,我所面对的一小块土地就被我黑乎乎的泪水和汗水打湿。
土地掺杂着血污,几只蚂蚁在那里转着圈,仿佛也在嘲笑我身为队长的无能。
我痛恨战争,痛恨敌人,更痛恨我的无能。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得救?
凭什么那两个刚刚进入战场还什么都没做的孩子就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凭什么只有我活着?
我到底是凭什么?!
汗水还是泪水,我已经分不清了。
我跪坐在地上,只是呆呆的看着指挥帐篷灰黑色的顶棚,但却可以透过这层破布看到那灰暗的天空。
我看到在硝烟构成的乌云之后,上帝正张开双臂,微笑着向我点头。
我想问他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但我却无法开口。
心中只有愤怒与怨恨的我被神圣堵上了嘴,我知道这就是上帝对杀人如麻的我降下的惩罚。
全身都在刺痛,我的每一个关节都如同蜂窝一样几乎要整个散架。想要站起来,但双腿传来的剧痛却让我再也无法进行任何同样的尝试。
“伊凡娜中尉,伊凡娜中尉!你果然在这里啊!”
刚刚被我撞倒的军医满头大汗的推着一个轮椅冲进了指挥帐篷,我和他四目相对,只看到了他如释重负的欣喜之颜。
宝石般的蓝眼睛闪烁着星光,在那里我看到了两年前作为学生志愿团代表,满腔热血加入军队的我。
我只感觉到内心某处的阀门在一瞬间就被强烈的压力崩到了九霄云外,我死死的抱住了想要拉我起来的军医,将黑乎乎的眼泪撒在猝不及防的他纤细的肩膀上。
我听着军医的惊呼和林少校的叹息,紧紧的闭上眼睛,只要睁开眼睛,我就会看到我的同学们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的手上有那么多的鲜血,我怎么洗都洗不掉。
那是从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意志中渗透出来的恶魂,是我永生洗不掉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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